贅婿 摘要

贅婿實體書.jfif

作者:
憤怒的香蕉

《贅婿》2011年首發  
截止至2021.06.08總字數520.07萬字 連載中
主角從現代金融界巨頭的身份回到了古代(架空)

作者香蕉自己說:
"
贅婿走到現在,每一個大大小小的情節,都出現過抨擊的言論,開局說格局小,抄詩說無新意,皇商說拖沓、杭州說沉悶,梁山說侮辱了英雄好漢,寫儒家說膚淺,弒君說不現實……總之,這樣那樣的,也一路走到現在了,轉折太多的文章是最不討好的,因為你隨時隨地要考驗讀者的癖好和傾向,要重新驗證大家的三觀契合程度。但還是這樣寫,留下了熬到現在的大家。
"

作者十年寫了五百多萬字上未完結的佳作
因為收獲不錯 看完了好幾個月 
(接著看的小說 雖然也幾百萬字 但質量差多了 吸引度差 看得更慢)
一直懶得整理喜歡的句子
故事性和文筆不錯 把人物描繪得非常細膩
思想一般 但把人性善惡和是非道理"說"得很精采

贅婿 劇照.jfif
已被翻拍成電視和電影
贅婿女演員.jfif
不必多說
大推 
下午 08:59 2021/12/23

===喜歡的句子 摘錄===

秋分一夜停,陰魄最晶熒。好是生滄海,徐看歷杳冥。層空疑洗色,萬怪想潛形。他夕無相類,晨雞不可聽

碧天如水,湛銀潢清淺,金波澄澈。疑是姮娥將寶鑑,高掛廣寒宮闕。林葉吟秋,簾櫳如畫,丹桂香風發。年年今夕,庾樓此興清絕

秋宇淨如水,月鏡不安臺。鬱孤高處張樂,語笑脫氛埃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但她的樣貌卻極是初中,清麗雅緻的瓜子臉,秀眉如黛,氣質也是極為出眾,此時坐在那兒靜靜地聽著琴,身影便給人一種淡淡如水墨般的感覺。

目光掃過一圈,將手指按上瑤琴琴絃,一個輕盈柔雅如煙黛般的笑容之後,指尖輕挑而起。


    於是在回家的路上,她就輕輕的、暖暖的笑了出來

    這是很私人的笑,甚至連同在馬車中的娟兒、杏兒,都未有發覺


縱橫不出方圓,萬變不離其宗。


古韻這種東西,自是一種特定的心境,如同他每晚看看蘇家院子裡的燈火,如同那日教小嬋唱的明月幾時有,如同大雨瓢潑間小樓內外的安逸,能讓他聯想到許多年後的時候,古韻也才會自心中出來。他畢竟是個現代人,這樣的心境,才最是沉澱了時光的氣息,如詩如酒。

    遠處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風雪中了,她將那房門關上,抿了抿嘴,走回了圓桌旁坐下,確實是自己想太多了。她將手撐在臉上,側著頭看那歌詞,口中輕聲唱幾句,隨後又趴了下來,下巴擱在了交疊的雙手之上,平望過去,那咬了一口的松花蛋就放在不遠處,門外透進來的一束微光照射而來,正在那琥珀般的顏色上,漾起晶瑩的霞彩。

    她就那樣趴在那兒,怔怔地望了那晶瑩的顏色好一會兒,光線昏暗的房間裡,小女孩兒也似


    “看不到別人,別人也看不到你吧”

    她在那邊伸出左手來,雪花中皓腕晶瑩,彷彿要發出光來,纖巧細長的手指上捏著她方才剝下來的幾片蛋殼,隨後手指輕輕摩挲著,散著熒光的塵埃自她的指尖如細線般往下散落,神奇而瑰麗。這大概是跟哪些戲子學到的祕方,表演完畢,她輕聲笑了出來,有些開心。


    她或許柔軟溫和,或許靈動可愛,或許也俏皮幽默,但更多的時候,這名少女其實一直都將心神的一部分置於場外旁觀著,那一部分或許仍然會覺得有趣、覺得好奇”觀看的時候會可愛地笑出來,然而就是一直都保持著旁觀和學習的態度。


因為在隱約間”她背後的那個女子,似乎也是在笑出來,與眼前的蘇檀兒融為一體。


    他深深了吸了一口茶香:,“我很崇拜這種學問,無論其功過,能記錄一些人以某種形式在某地生存過的東西,可稱為藝術。儒學絕對是古往今來眾多藝術中最為偉大精巧的一項,如此大的一片土地,如此多的人”以如此極端而又和諧的方式將他們統合在一種遊戲規則之下,幾千年的智慧,高山仰止”

    他舉杯過去,在李頻的茶杯上碰了一下:“適逢其會,你我,且品嚐之吧。

直道相思了無益,你既無心我便休

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正式的宴會還要一段時間,因為總是要等到足夠誇耀的東西誇耀了之後,才適合吃喝與狂歡。幾乎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真正屬於今晚的事情,幾乎在半個時辰的時間之後,就已經徹徹底底的發生,其轉折是如此的突兀和誇張,彼此的反應是如此的張揚ji烈,背後潛藏的黑暗是如此的深沉以及其中夾雜的各種曲折內幕,當它們在其後被層層揭開,以至於這件事在此後的數月乃至數年的時間裡,都成為了江寧織造業甚或是商界不斷重複說起的一道深痕

    接下來的時刻,整個廳堂裡似乎被某些東西割成兩塊,一塊蒼白,一塊喧囂。寧毅終於退回座位上坐著,他只是望向場地中央,目光復雜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當然,其實那樣的目光所有的生意人或許都有見過,那是某些人一腔熱血投入商場隨後被商場黑暗陡然吞噬時的眼神,複雜難言,難以置信確說不出話來。


但此時他的嘆息中,卻已然沒有任何幸災樂禍的心情。彷彿看見了一個時代的遲暮,天邊通紅的火燒雲,殘紅將碎,微微的惋惜與惆悵之意。


  “酌酒與裴迪”

酌酒與君君自寬,人情翻覆似波瀾。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草色全經細雨溼huā枝欲動春風寒。世事浮雲何足問不如高臥且加餐。

    柔軟的、溫暖的、微微有些顫抖與生澀的觸感,將秋日的光景i失在這河灣的木樓之間,風聲拂過,陽光穿過了簷角,有一片樹葉飄落在風中,靜靜地望著這一幕

    “我的老師說,有一些人,為了求得他人重視,總喜歡危言聳聽,先說些別人不願意聽的事情,引起他人的不忿之心。然後再巧言令sè,拿出似是而非其實一無是處的道理來騙人。古代的縱橫家最愛用這等方法,但除了一時的膽量,其餘一無是處。如今朝廷無道,天下共伐,你說我們沒有前途,為什麼,你若只是隨口瞎說我便殺了你。”


:“你們沒有野心。”

    “不思為一世開太平者,難為萬世開太平。”

    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他們想著搶錢搶糧搶nv人,可是一朝抵達杭州,這些人似乎忽然發現,他們要的一切,眼下就都已經有了,他們已經無需去遠處搶,身邊已經比比皆是。在攻取杭州一役中佔了便宜的這些軍隊當中,很大一批人都不想再去攻嘉興,上層將領、頭目固然不會明說,下層之中,這種情緒卻很明顯,甚至於未有在杭州得到便宜的那些人,只要有關係的,他們許多人也不想去嘉興再打,因為只要有關係,杭州這一片,已經可以得到很多東西了。


    他嘆了口氣,對這個詞似乎頗有感慨:“可是,立恆,你想啊,若非如今官場、若非如今軍中,若不是所有人都選擇了這聰明的務實之道。他們打過來了,一覺得事不可為,大家就都掉頭跑掉,杭州怎能陷得如此之快。若我們整天都在說聖賢之言,說大丈夫當仗義死節,到了城破之時,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做些蠢事,有誰願意信那聖賢之言呢”

    “說愛國,說死節,死到臨頭了,卻沒有人願意去,那儒者,不就成了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了嗎立恆啊,這樣說起來可能有些太過務實了,但我輩儒者,每年都該死幾個人,死幾個有名字的人,死在屠刀之下,死在金鑾殿上,死在這千萬人的眼前,真到該死之時不能退,如此才能提醒世人,這儒家之道是真的,為不平之事而死,我輩才算為往聖繼絕學。我死在這杭州城,也是要提醒大家,確實有些人抵抗過的,免得他們想要說起的時候,熱血之時,找不到可以說的名字”

但所謂衛道,其實也就是在適當的時候,死給你看。已經死了不少了,我因為名氣大些,反倒屈居人後,也令得那些孩子多受了幾天罪為虛名所累啊”

    寧毅微微有些沉默,他對於儒家,有崇敬,也有不屑,所崇敬者,無非是這個以儒為名的系統以家天下的規則所創造出來的巨大的、自洽的統治系統,如同蛛網般的密密麻麻的統治藝術。所不屑的,則是大多數儒生讀書讀傻了腦子,什麼都不會想又或者什麼都想的各種醜態,但眼前這個老人,確實是令得儒家這個字,顯得有些偉大了。

    平日務實致用,適當的時候死給你看。

    如同諸多儒生在殿前觸柱而死,如同後世文天祥崖山投海,方孝孺被腰斬後猶大罵朱棣不止。在後世看來,許多人或許都顯得有些傻,覺得他們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成,但如果把儒家當成一項事業,終究是這些人才真正做了事情的,真正是為往聖繼絕學。若說起來,真就是“死給別人看”。

    “我尊重錢希文,因為老人家有自己的道,而且他貫徹得很偉大,跟他站在哪一邊,沒有多大的關係。如果我站在朝廷一邊,難道要跟那些只知貪腐的文官,貪生怕死的武官站在一起那些惡霸、流氓,讓我覺得無yào可救的人,站在哪一邊我都希望他們死得乾乾淨淨。小嬋,我哪一邊都不站。錢老這種人,會讓我覺得應該活著,其餘的人,除了你、你家小姐這些家裡人以外,就算死光光了,我也無所謂的。”

    寧毅笑笑:“我現在既然在這裡當老師,就盡一個老師的本分,把好的東西教給他們,因為他們只是學生,如果他們學到了,我也會很高興,這個世界又變得更有意思一點了。小嬋,就好像我們逃跑的時候那些當官的,讓他們在我腦子裡佔了一個位置,我都覺得是làng費,他們是蟑螂,見到了能踩死就踩死,不行的話,就當沒看見好了,反正到處都是。”

她反正是個小丫鬟,生活的世界無非是那個小院子跟小院子裡的姐妹、姑爺小姐,將來也許還有她跟姑爺生下的孩子,院子外的東西,對她也是沒太多意義的。當然,她沒有姑爺這樣豁達,對於那些出賣了姑爺的壞官,她現在還是ting記仇的,耿耿於懷,覺得他們死了才好呢。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儘管這萌芽最初誕生於一片大家都未能看清的混亂與混沌,在最初的幾年裡,那小小的光點飽受各種風吹雨打,經歷了各種顛沛流離的輾轉。兵凶戰危的肆虐,甚至一度被它的創始者扔在無人理會的荒野,它時亮時滅,看不清未來,但在幾年之後,這顆種子還是茁壯地發出了芽來,頂開了頭上的巨石。在後世看來。它在最終得以存活,無疑是一場包含了無數僥倖的奇蹟。


但玩情報的,不見得可靠,知道東西太多的人,就跟馬桶一樣,用的時候很需要,沒用的時候大家都恨不得躲開”

他選擇了入贅。實際上就放下了原本困擾他的東西,而後才又開始看這世界

清晨推開窗戶,看院落裡瀰漫的霧氣。蟬鳴聲聲時,坐在院子裡看簷下剝落的紅漆。幾天時間,雖然也時常出去,外面真正喧囂的東西,倒暫時與他無涉了。


挑夫婿當然要挑那種善良點的,心地好的,娶了你以後會待你好的那種。詩詞好的人不見得心就好,這些人心高氣傲,懷才不遇的時候多半偏頗激憤,若是一帆風順,也容易養成那種不好伺候的傲慢性格因為優秀而組成的婚姻,通常都是個悲劇你最該找個好人,而不是厲害的人。”


街道周圍的光芒映在少女的臉上,明明暗暗的跳轉。汴梁城比她從小居住的江寧還要大得多、繁華得多、精彩得多,她過來時,也曾想過要看到許多不同的風景,這裡確實有,可忽然間,這一切都像是沒有意義了。不知道該怎麼走,不知道接下來能怎麼辦,去往哪裡,被什麼人接納,能做怎樣的決定

    夜風吹來,撫動了髮鬢。她坐回馬車裡,周圍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那空虛不斷地延伸著,承載著她奔行在汴梁的人群與街道中。那是生命中第一次因成長帶來的巨大的茫然。


    “疏疏數點黃梅雨。殊方又逢重五。角黍包金,草蒲泛玉,風物依然荊楚”

    “衫裁艾虎。更釵鳧朱符,臂纏紅縷。撲粉香綿,喚風綾扇小窗午。沈湘人去已遠,勸君休對酒,感時懷古”

    “慢囀鶯喉,輕敲象板,勝讀離騷章句。荷香暗度。漸引入陶陶,醉鄉深處。臥聽江頭,畫船喧疊鼓”


廳堂中的師師姑娘正好轉過頭來,眉眼之中,便衝他笑了起來,那笑容清澈,蘊著舊友相見的喜悅,渾不似傳言中所說的京師花魁的嫵媚。幾乎連寧毅都會不自覺的受到感染。

    這樣的笑容從效果上來說,甚至比雲竹、錦兒對待旁人時的笑容神態都要引人得多。或許對雲竹、錦兒而言,當初那樣的生活是在波濤滾滾之中勉力沉浮,努力地找到方向,而對她來說,可能便是遊刃有餘的凌波起舞了。

眼前少女的歌聲也好、眼神也好、一舉一動的舞姿也好,都像是在做著完美的暗示,共同溶成了一副畫卷。

    雖然那舞蹈不快,但歌唱之中,她幾乎是一個人表現出了無數的風貌,端午時節的喜慶、雨降下時的寧靜、少女、婦人、幽居深閨的女子輕搖團扇、飲酒的公子、讀書的文士。這些感覺在她的眼神、身肢、唱腔中流轉,立體的瞬間又變得模糊,隨後化為了複雜的人世。

聲音漸至輕不可聞,動作也漸漸停歇下來,但很出奇的,周圍的動靜反倒因此被擴大了,風聲拂動、樹葉輕響,整個廳堂都像是更加立體了起來。廳堂之中,女子完美地將暗示擴大到了整片天地中。

    她垂下雙手,一動不動地站在了那兒,閉上眼睛,任由周圍吹來的輕風拂動髮絲。


    “輕汗微微透碧紈。明朝端午浴芳蘭。流香漲膩滿晴川”

    “綵線輕纏紅玉臂,小符斜掛綠雲鬟。佳人相見一千年。”

“誰挽汨羅千丈雪,一洗些魂離別。贏得兒童,紅絲纏臂,佳話年年說”

念奴嬌:

    “楚湘舊俗,記包黍沈流,緬懷忠節。誰挽汨羅千丈雪,一洗些魂離別。贏得兒童,紅絲纏臂,佳話年年說。龍舟爭渡,搴旗捶鼓驕劣。誰念詞客風流,菖蒲桃柳,憶閨門鋪設。嚼徵含商陶雅興,爭似年時娛悅。青杏園林,一樽煮酒,當為澆悽切。南薰應解,把君愁袂吹裂。”

“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美酒尊中置千斛,載ji隨波呵,任去留。”

“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

“屈平詞賦,懸ri月,楚王臺榭空山丘 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笑傲凌滄洲”
“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


    “便是這首了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美酒尊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


    “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


我朝與遼人打仗,要說真正的精兵,不是沒有,一百人對一百人,或許能互有勝負,十萬人對一萬,被打得落花流水。其實是因為他們覺得身邊的人一定會貪生怕死地逃跑誰心裡都知道,如果硬抗,一定能打敗遼人,但事到臨頭,所有人還是跑掉了。重要的不是事實是什麼,而是大家覺得事實是什麼。

    “哪裡是江湖,跟你以前說的江湖,有些不一樣”紅提搖了搖頭,“他們做錯事情,也能錯出理由來,又是規矩又是道義的,只是土匪強盜而已”


    “為何走投無路就要落草為寇”

    “走投無路與落草為寇,有關係嗎”


義氣豪邁,那不是刀,只是一個人的性情。譚大師曾經跟我說起過,在好的世道上,文人心裡有一把尺,用之丈量世事人心,釐定規矩,而武人心裡,要有一把刀,這刀太利了不行,但是沒有也不行,當那些規矩老了,不合用了,世道走岔了,武人要用刀把它斬斷,如此方有新的規矩出來。

整日裡想著大是大非,不忘道義,整日裡又想著逼不得已,做著惡事都是嘴上說說心裡想想,那要死便死吧哼”


    “我以前曾經問過你,你想要什麼,教我武功,你說為萬世開太平,那個時候都是玩笑,可現在不一樣了我想要你,你開不開心都是我的,但我想盡量讓你開心,所以我想問你再問你一次”

    寧毅將手臂抬了抬,扭頭望著她,有些虛弱地笑了起來。

    “我想問你你想要什麼,有什麼是可以讓你開心的,不管是再大的願望”

    他的語氣微弱起來,窗櫺上有女子低聲抽泣的剪影,微弱的聲音像是響起在風裡。

    “你說出來,我會去拿到它,綁上蝴蝶結以後送到你的面前”

思念、、期待無數的意念與命運交織錯雜,不久之後,它們便會衝撞在一起,有些東西會改變了當初的方向,有些東西會迷失在漫漫的人生長河裡,直到只在記憶中留下些微的印象,直到連記憶中的印象都被扭曲,直至蕩然無存,但至少在某一刻,它們都在閃動著光芒,就如同漫天的星斗,只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裡,眨下的眼睛。

東城漸覺風光好”開始,此時正堪堪唱到“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chun意鬧
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我幼時跟著師父,見過不少可殺之人,不殺難平心頭怨憤,但殺過以後,才發現殺了人,解決不了問題,特別是當初的殺人者,也慢慢都變成可殺之人時,我也就沒什麼興致了。”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記得小頻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有些人有了牽掛就做不好事情,也有些人,有牽掛才做得更好。立恆,活下來很難,但是在呂梁山這種地方久了,你就明白,越是想要活著,就越不能怕,怕,就越活不了了。

    他的話音未落,一陣響動,從側面的山間響了起來,那是足音,沸騰的足音穿過山嶺、林地。先是馬隊,而後是步兵,分作兩隊,穿過山道朝著青木寨的下方奔行集結,足音踏碎了黃昏,殺氣沖天瀰漫。

    陸紅提回過頭來,在她的身後,是看來安詳而繁榮的山谷,夕陽照過來,一道道山路、水流分割的谷地中,正升起縷縷的炊煙。在這傍晚的炊煙裡,兵鋒如奔流集結。女子轉過了身,山風從後方吹來,鼓起獵獵的呼嘯聲,田實感到她的目光掃過了自己身上,那一刻,彷彿整個山谷、炊煙、夕陽與不祥的兵鋒都聚在了女子的身上,偉烈而橘紅的光芒正從她的背後以吞天食地之勢撲來,隨後與她溶合在一起。


    “人生如苦海,肉身做皮筏,

    徐澤潤的思緒早已沉降下去,逐漸的又浮上來,他早已能夠猜到對方要幹什麼,模糊的光影,浮動的思緒間,靈魂都在身體的表裡兩側被撕裂。

    “草青青兮,楊綠綠,悠悠心事。

    思君思君,君不見,幽幽等君回。

    問情人,胡不歸,家鄉也等著你回。

    千千纖纖,步飄飄,盈盈相會。

    心思思兮,而君不見,痴痴等安慰。

    問人兒。胡不歸。一心等著你回”


讓後來人知道有一群這樣的人,活過,死了,文明就傳下去了。人死不能復生,若真是沒有辦法,死了,儘量把故事傳下去吧。”

但是什麼時候這天下會由弱者來制定標準什麼時候。弱者竟敢理直氣壯地埋怨強者我可以理解所有人的缺點,貪圖享樂、好逸惡勞、蠅營狗苟,太平世界上我也喜歡這樣。

    “是”前方有呂梁山的士兵大喊了起來,額頭上青筋暴起。下一刻,同樣的聲音轟然間如海潮般的響起,那聲音像是在回答寧毅的訓話,卻更像是所有人心中憋住的一股怒潮,以這小鎮為中心,剎那間震響了整片山原雪嶺,那是比殺氣更凝重的威壓。樹木之上,積雪簌簌而下,不知名的斥候在黑暗裡勒住了馬,在迷惑與驚悸轉圈,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無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遙望神州淚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謾繁華,到此翻成夢話

    這是蔡京的最後一首詩。

    萬物皆有因果,一件事情的生滅,必然伴隨著另一個誘因的擾動,在這世間若有至高的存在,在他的眼中,這世界或許就是無數執行的線條,它們出現、發展、碰撞、分岔、曲折、湮滅,隨著時間,不斷的延續

“江湖人有幾種,跟著人混日子隨波逐流的,這種人是綠林中的混混,沒什麼前途。一路只問手中鋼刀,直來直往,快意恩仇的,有一天可能變成一代大俠。也有事事斟酌,對錯兩難的膽小鬼,也許會變成子孫滿堂的富家翁。習武的,大多數是這三條路。”

    他喝了一口茶,頓了頓:“但只有走第四條路的,可以成為真正的大宗師。”


    “你今日中午覺得,那個為金人擋箭的漢狗該死,晚上可能覺得,他有他的理由,然而,他有理由,你就不殺他嗎?你殺了他,要不要殺他的家人?如果你不殺,別人要殺,我要逼死他的妻子、摔死他的孩子時,你擋不擋我?你如何擋我。你殺他時,想的莫非是這片土地上受苦的人都該死?這些事情,若都能想通,你揮出的刀,就能有至大的力量。”

    趙先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左相逢,這一路同行,你我確實也算緣分。但老實說,我的妻子,她願意提點你,是看中你於刀法上的悟性,而我看中的,是你舉一反三的能力。你自小隻知呆板練刀,一次生死之間的領悟,就能滲入刀法之中,這是好事,卻也不好,刀法難免滲入你將來的人生,那就可惜了。要打破條條框框,一往無前,首先得將所有的條條框框都參悟清楚,那種年紀輕輕就覺得世上所有規矩皆虛妄的,都是不可救藥的垃圾和庸人。你要警惕,不要變成這樣的人。”


    “戰鬥就是更好的生活。”寧毅語氣平靜而緩慢,“男兒在世,要追逐更凶猛的獵物,要打敗更強大的敵人,要掠奪最好的珍寶,要看見弱者哭泣,要***女……能夠馳騁於這片獵場的,才是最強大的人。他們視戰鬥為生活的本質,所以啊,他們不會輕易停下來的。”

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

君武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臉色是真的沉下去了。

危險的時候開玩笑會很有效果,顯得你有幽默感、會講笑話,而且不那麼怕死


    “我看到這麼多的……惡事,人世間罄竹難書的慘劇,看見……這裡的漢人,這樣受苦,他們每天過的,是人過的日子嗎?不對,狗都不過這樣的日子……完顏夫人,您看過手腳被砍斷的人嗎?您看過那些被穿了琵琶骨的漢奴嗎?看過妓院裡瘋了的妓女嗎?您看過……呃,您都看過,嘿嘿,完顏夫人……我很佩服您,您知道您的身份被拆穿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可您還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我不如您,我……嘿嘿……我覺得自己活在地獄裡……”


    看到那份文稿的一瞬間,滿都達魯閉上了眼睛,心底收縮了起來。

    “……死間……”

    這一刻,戴沫留下的這份文稿猶如沾了毒藥,在灼燒著他的手掌


    “大家會怎麼想,完顏夫人您剛才不是看到了嗎?聰明人最麻煩,老是愛琢磨,不過我家老師說過,凡事啊……”他神色誇張地附上陳文君的耳邊,“……怕琢磨。”


    “他們這一輩子哪……只得靠自己掙命……”


    “劍有雙鋒,一端傷人,一端傷己,世間之事也大都如此……劍與世間萬事的有趣,就在於那將傷未傷之間的分寸……”

    “一切不公平的狀態,都來自於生產資料的不公平。”

    “我記得……以前說過,社會運作的本質矛盾,在於長遠利益與短期利益的博弈與平衡,人人平等是偉大的長期利益,它與短期利益位於天平的兩端,將土地發歸人民,這是巨大的短期利益,必然得到擁護,在一定時間裡,能給人以維護長期利益的錯覺。然而一旦這份紅利帶來的滿足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會是人民對於不勞而獲的渴求,這是與人人平等的長期利益完全背離的短期利益,它太過巨大,會抵消掉接下來人民互助、服從大局等一切美德帶來的滿足感。而為了維護平等的現狀,你們必須遏制住人與人之間因智慧和努力帶來的財富積累差異,這會導致……中期利益和中長期利益的消失,最終短期和長期利益全完背離和脫鉤,社會會因此而崩潰……”


    旌旗倒亂,戰馬在血泊中發出淒厲的嘶鳴聲,滲人的腥氣四溢,西面的天空,火燒雲燒成了最後的灰燼,黑暗猶如具備生命的龐然巨獸,正張開巨口,吞沒天際。

天地之間除人力外,亦有超越於人之上的精神與正氣。

武朝傳國兩百餘年,澤被萬千,世人終究會撫平這世道而已。”
“沒錯!生死相搏不須留手!想想你心中的火氣!想想你見到的那些雜碎!為師早就跟你說過,為師的功夫由七情六慾推動,慾念越強,功夫便越厲害!來啊來啊,人皆汙穢!人皆可殺!自當引明王業火焚盡世間,方得清淨之土――”

    “沒有這一場,他們一生難受……第七軍這兩萬人,練兵之法本就極端,他們心血都被壓榨出來,為了這場大戰而活,為了報仇活著,西南大戰之後,固然已經向天下證明了華夏軍的強大,但沒有這一場,第七軍的兩萬人,是活不下去的,他們可能會變成惡鬼,擾亂天下秩序。有了這場大勝,倖存下來的,或許能好好活了……”

    他露出一個笑容,有些複雜,也有些淳樸,這是即便在戰友面前也很罕見的笑


“穿得好的就是壞人?那世上大家都穿個破爛來殺人就行了!你說他們是惡人,他們做了什麼惡?哪年哪月哪日做下的?苦主在哪裡?這麼多的死人,又是哪一位做下了惡事?是這老人做的,還是躺在外頭十歲小姑娘做的!話不說清楚就殺人,你們就是強盜!這就不公平!”

    “這些人沒有殺錯的?殺錯了怎麼辦?你們沒有想過!因為殺錯了也有理由!兵荒馬亂誰不得附帶殺幾個老弱婦孺!做了事情找理由,誰找不到?但做了以後再找,你們就是指著佔便宜的潑皮!一旦你們指著佔這點便宜的時候,將來你們什麼大事都做不了了。”

    “想要做點大事,做點真事,你們的心裡,就!得!有!規!矩!”

“以前聽說過一個笑話,有人問一老農,今日國家有難,若你有兩套大宅子,你願不願意捐出一套給朝廷啊,老農欣然回答願意;那你若有一百萬兩銀子呢?願捐否?老農答,也願意。而後問,若你有兩頭牛,願意捐一頭嗎?老農搖頭,不願意了,問為什麼啊……我真有兩頭牛。”


伏波惟願裹屍還,定遠何須生入關。

    莫遣只輪歸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唐代李益《塞下曲》

    當年忠貞為國酬,何曾怕斷頭?如今天下紅遍,江山靠誰守?業未就,身軀倦,鬢已秋。你我之輩,忍將夙願,付與東流?
    《人間水長東》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浪淘沙*北戴河》


    “民主的前期都沒有實際上的作用。”寧毅睜開眼睛,嘆了口氣,“就算讓所有人都讀書識字,能夠培養出來的對自己付得起責任的也是不多的,大部分人思維單純,易受矇騙,世界觀不完整,沒有自己的理性邏輯,讓他們參與決策,會造成災難……”


    “但無論如何,這件事情的發展,有它的必然過程。當大家腦子裡甚至都沒有權利這個想法時,通過一件事情讓他們知道,就是進步;當他們群體沉默,不敢發言的時候,讓他們開口表達,就是進步;當他們開始開口表達,甚至於開始胡亂表達的時候,告訴他們要理性表達,就是進步……只有這些進步積累到一定程度,民主的效率總體大於少量精英的時候,那個治亂迴圈,才真正有可能被打破。”


    “……西漢《大戴禮記》有言,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誠不欺我。”


    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斷進行,即便在許多年後的歷史書中,也不會有人將這些碎片整理到一起。各種事象的曲線,擦肩而過……

    人間世事,唯獨殘缺,才是真諦。

聽我一句勸……打一架吧

“土地改革這種事情,歷朝歷代只有幾個開國的朝廷能推得下去,它帶來的影響,不見得都是好的,就像文定你說的那樣,明明大家都快窮死了,突然又給每個人發塊地,我這工廠怎麼招人啊?不過從長遠來說,若是能成功,大部分就一定是好的影響,因為土地改革的本質,其實不在於民生……”

    他頓了頓:“……在於奪權。”

    夜風嗚咽著吹起滿湖的漣漪,涼亭內人不多,寧毅的話語低緩柔和,文定文昱的腦後,卻陡然都有頭皮發麻的感覺,周圍似乎有火在燒。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但將酩酊酬佳節,不用登臨恨落暉……
杜牧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雪落無聲,綿延了整座江寧城,在這萬千擾攘的人世間,這位於笑語之聲像是在某個角落中悄然推開的馨黃視窗,被這片天地溫柔地攏在其中。

    武朝景翰七年冬季,歲月彷彿一幅雋永的畫卷,大雪之中,馨寧一片。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

    “玉壺光轉”

    “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

“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她這嗓音輕盈柔軟,只是隨口緩緩的唱出,卻給了整個空間一份空靈的氣韻,似是將外面那嘈雜聲掩蓋了過去,元錦兒朝這邊望來,聶雲竹看她笑笑:“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就如戰場之上,兵出正奇,以弱勝強,實際上哪有什麼以弱勝強,真說起來,都是以強勝弱。”


兵法確是以弱變強,而非以弱勝強

“實際戰陣太過複雜,要得到如此的理想狀態確實不可能,不過,這只是見事之法,並非從一開始就能如此精確的計算。但是若從結果推回去,每一場以弱勝強,或是以強勝弱的戰爭,分割下來,皆是此等局面,不存在真正弱兵可以勝強兵的狀態,因為強與弱,本身就是由他們能否打敗、殺掉對方來決定的,這裡以成敗論英雄,敵強我弱,便想辦法將對方隔開、分化、操縱,儘量讓每一次戰鬥,都在局部上以強勝弱,在細部上甚至可以劃分到每一位軍士的身上,當然,再好的將領也不可能把握全局到這種程度,但是每一支部隊,對上對手另一支部隊時,到底是勝是負,終究是有簡單把握的。”

    “商場、戰場、為人、做事,我不相信有真正以弱勝強的說法,當然,諸多看不見的因素,大概也是強弱的一部分,情報、人心、好惡,乃至運氣。目標擺在前方,路或許看不到,又或許有很多條,如何達到目標的前一步,卻可以這樣逆推回來,細分成一步步的話,或許會發現每一步都很簡單,解決問題而已,因此我是不信有什麼奇謀的。”


    白霧流動、散開,陽光升起來,江寧城中人群活動。我們加快它的速度,撥快太陽的軌跡,當時間接近中午時分,才放開手指。聶雲竹此時正拿著個小包裹,漫無目的地走在城市中商鋪雲集的街道上,因為胡桃跟二牛目前正在守著鋪子。

這是聶雲竹第一次見到蘇檀兒,遠遠望過去,兩人在草地上說話,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覺。早晨她與寧毅見面時心情就被低落的情緒包圍著,隨後寧毅又忽然問起顧燕楨的事情,那一瞬間她真覺得忽然被什麼東西絞住一樣。

歡歡喜喜汾河岸,湊湊胡胡晉中南,哭哭啼啼呂梁山,死也不過雁門關”


    烏啟隆的笑容瞬間僵在了那裡,手上也晃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拿穩了茶壺”輕輕地放回去。偏著頭”目光認真而有些凶狠地盯住了寧毅,臉上微微抽動了幾下。有些東西從心底湧上來,那是噩夢終於化為現實的觸感”


    “有人在高樓,有人在深溝,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鏽,世人千萬種,浮雲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正是夜堂無月,沈沈暗寒食。粱間燕,前社客。似笑我、

    閉門愁寂亂huā過,隔院芸香,滿地狼藉”,

    “長記那回時,逍追相逢,郊外駐油壁。又見漢宮傳燭,飛煙五侯宅。青青草”i路陌。強帶酒、細尋前跡。市橋遠,柳下人家,猶自相識。”


缺月掛疏桐 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 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裡事,水風空落眼前huā。搖曳碧雲斜。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雖然無絲竹伴樂,但就在這娓娓淺唱間,竟似將整片天地都溶入了那歌喉的柔軟溫馨當中去。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鳩橋歸路,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幕幕。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平河七百里,沃壤二三州。坐有湖山趣,行無風浪憂。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西湖環岸皆招提,樓閣晦明如臥披。保寧覆在最佳處,水光四合無端倪。車塵不來馬足斷,時有海月相因依

望海潮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慨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

    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可是這等世道,若是連手都不敢動的,就算我給了他們東西,也不會是他們的。那我就只能教他們用自己的雙手去拿了。給了他們東西都拿不穩,還得我看著他們把東西吃完,我又不是他們的孃親,憑什麼這塊地方是我們用血搶下來的,他們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丟了這塊地方,如果還不懂這些,就只能去死了。”

    她微微仰起了下巴:“我也希望有一天,可以有一塊地方,能讓他們拿到一樣東西,就成了他們自己的,可是在這之前,得把那些不該拿到那麼多東西的人都給打敗才行。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拿到了不屬於他們的東西了”

如今這世道,正直便是與世界為敵啊,讓他們稍微內耗一下,多的事情反正我也是做不到了。

    她說著這些,情緒似乎微微有些低落了,寧毅起身道:“樓姑娘”

    樓舒婉抬起頭來輕聲問道:“立恆不能叫我舒婉嗎”

    “不太好。”那話語幽幽,儼如表白,不過寧毅的神情未變,只是如尋常一般的笑著,“我們上去坐坐總不好一直瞎逛。”

    “嗯”樓舒婉自然而然地起身,與寧毅朝二樓那邊過去,方才那簡短的對話或許有著某種意義,但一時之間彷彿就像是從未發生過一般,消融在兩人隨後的交談裡。

    “宏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

塵世如潮人如水,空嘆江湖幾人回

得自己給自己掙命,我只是看不過去他們過得太苦,所以才養著玩的呢,才不是真為了他們。只是看不過去而已

世上的事情,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啊,能好一點點就是好的,那些說你做的事情不能讓天地大同所以什麼事都不做的人”寧毅嘆了口氣,“都是蟊蟲。”


俗話說一更人,二更鑼,三更鬼。四更賊,五更雞,


    “立了牌坊當然要當婊子哪有人立了牌坊不當婊子的真是”

城破的這段時間裡,餓死的,燒死的,經受各種虐待屈辱而死的人不計其數,一旦沒有了秩序束縛,人之殘暴可以窮究想象。而即便是城未破之時,這些事情,其實也在許多黑暗的角落不斷發生著。


    成熟的人可以為了他的理想卑賤地活著,不成熟的人願意為他的理想英勇地死去。

人生就是一路掙扎,彎腰、挫折、扭曲都沒什麼,只要有一口氣。總是可以往前擠過去。

“我以前也跟他們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認得的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天不怕地不怕,但後來,慢慢的被這世道教得怕了。其實怕沒關係,但再後來他們就什麼事情都不敢做了,他們不敢做以後,還想出各種理由來說服自己,然後又去說別人,好像他們的不敢是什麼天大的光榮一樣,罵敢去做的是傻子。其實我也慢慢的怕了,不知道什麼事情該做,總覺得這世道里,什麼事情都是做不成的,因為大家都怕。”


    “以山為舷,載一千年出海,燃那時的人煙,用一朵花開的時間”

    “以海為泉,立天地為庭院,望滿壁的詩篇,用千江月的光線”

常石磊的天地鑑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她身體單薄又盡力堅強地站在那兒,微微偏著頭,五官精致、蒼白,有一種像是即將變得透明的奇異的晶瑩的感覺,那或許是天上銀河在她溼潤的眼眸裡的反射,一時間,彷彿有一種足以讓人感到刻骨銘心的美感。

    寧毅看見那單薄而蒼白的雙脣微微地動了動,她在說話,像是自言自語,但那一瞬間,寧毅是聽到了那句話的,像是水滴滴在靜謐的水面上。

    “我不許你走。”

    寧毅第一時間舉起了槍少女俯下了身子,修長的雙腿爆炸般的發出了力量,草地上推出波紋,無數水滴的飛射,在空中劃出痕跡

    “啊”

    那雙眼睛像是要盯住他的靈魂,逼近而來,寧毅在心中泛起一聲嘆息,艱難地挪開了槍口。

    “砰”

    槍聲、火光、推開的氣流、射出槍膛的流彈刀鋒怒卷而來

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一股令人戰慄的酥麻感從尾椎湧上來,籠罩了全身,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都難以說清那感覺到底要如何歸納。


    “三姑六婆、家長裡短,這些人的說法。那些人的說法,一開始就討厭、看不起我也好,還是前倨後恭也好,這些人心思的變化。說話的變化,態度的變化,很有意思。就像是在看一場大戲一樣,一個人的心思、一群人的心思,看起來天馬行空,彙集到一起又都有跡可循,有時候他罵你是因為厭惡你。有時候罵你是因為怕你,有時候罵人甚至是因為他自己討厭自己。這些東西能看懂,跟做生意的道理,也就沒什麼區別了”

因為你們知道,你們做不成任何事情,但至少可以給自己家裡人搗亂,你們不能成事,卻能敗事,你們就像是蛆蟲,就像是辦喜宴的時候堵在門口的乞丐,不給你們錢,你們就打爛自己的腦袋,讓人家喜事也辦得不痛快,你們就是這種人

    有時候想,人生也許就像是公交車,許許多多的人會陪你走一程,有的人與你走的路程長一些,有些人在下一站就下了,有的人坐得遠,有的人坐在你旁邊,遲早有一天,他們會下車,你也會在某一站起身到達終點。


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人在這個世界上,會遇上老虎,不是你與人為善,它就會放過你。我這個人很簡單,人跟人之間,很多事情是不公平的,別人也許可以拼凶拼惡拼權拼勢拼爹媽,永遠有一件事可以把我們拉到一條線上那就是拼命。


我才不要去青樓那裡根本就不好玩我膩了我要良家婦女我要玩良家婦女陸謙,你們平時也說良家婦女最好了嘛。你看所有人娶老婆都娶良家婦女,大家愛好一致,英雄所見略同,玩一玩有什麼關係呢,對不對我已經忍了很久了


聽不慣這樣的聲音,那是很好的,若是有一日聽得習慣了,幸災樂禍了,怕就是一輩子也出不去了

    “人在這個世界上,會遇上各種不公道的事情。地主要佔你家牛羊權貴要欺凌你家女兒你們要打家劫舍掌櫃要謀奪東家財產事情發生以後,說什麼道理都沒用了,道理只是在事情發生以前用的”

    “有人以為,人的命都是有重量的。你們梁山六萬條命一定比兩百人的多,錯了。在那個家裡,我教書,那個大的孩子,一點點高,人進去,出來,有很多我認識的孩子,變成了兩截,或者腦袋被砍了,你們所有人的命加起來,對我來說都抵不上那個孩子的一根頭髮。”

    “我不是官府,你們的命也不值錢,你們自覺是惡人,所以可以理直氣壯地到別人家中燒殺搶掠。那我殺過來了,今天以後,當我開始動手的時候,你們、你們家中上下老小,父母妻兒,不管是上至八十歲老母又或者是襁褓裡的嬰兒,別被我找到,否則他們全都會死。你們既然自認惡人,我就讓你們看看更惡的。”

人性這東西,本來就是無善也無惡的。”片刻之後。寧毅開口說道,“你之前覺得人性本善,那不見得對,如果這樣的一件事就讓你覺得人性本惡,那也只能說明你的狹隘。人性混沌,無善無惡,但它並不堅定,易受誘惑,會變成什麼樣子,全看外力。要到這一步,固然不易,但是要讓人變好的辦法,也不是沒有。如果一心覺得人性本善或是人性本惡,那是一點努力都不想付出的懦夫的想法,他們沒有想法也沒有自我,只得推諸本質,這種想法,你想做事,就不要有。”

    “看見這個,你應該想到的是秩序的寶貴和道德的偉大,一個世道的精神文明、文化、道德,這些東西加起來,保護了所有人,道德之後才是法律。它們一旦崩潰,很容易就會變成梁山上的這個樣子。

道德這東西一旦放開,普通人沾點蠅頭小利,沾沾自喜,他們不知道這個時候那些大人物,枷鎖每放開一點點,他們傷害的就是千百人的利益和人命。人性這東西,很有趣,也很殘酷,好與壞都是混在一起的,如果你想要好的東西,那就要努力,總覺得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話,也許忽然有一天,道德降到某個程度以下,就什麼都沒有了。”


    在最為喧鬧的時候,會有一些東西從心底噴湧出來,猶如春天裡桂花糕上鋪著的糖漬,又像是屋簷下雨絲滴落的瞬間帶著的光芒。沁人心脾,有幾分溫暖,卻又不可捉摸。

    慧極易傷,情深不壽。走過那樣的一條路,他或許可以壓下心中的同情、憐憫,但總會有一些東西,會在心裡積累,在某些時候,噴湧出來,撩撥他的情緒


有些情緒,從鋼刀刺進宋江身體的那一刻,就在從心裡湧上來,鬆動了心中的理智基石,但畢竟是無所謂了。他靜靜地感受著這些,傷感與憤怒交疊在一起,這是他原本壓在心中的東西。

    村上春樹有一句話,是:當強壯本身成為道德,強壯必將被更強所打敗。

一個億萬富翁,你得罪了他,人家花錢花關係殺掉你,或許能夠很輕易地把事情擺平。全世界都有這樣的例子,在一個虛無主義善惡觀的世界上,人家想踩你就會肆無忌憚地踩你。真正能夠保障你的,能夠讓強壯的人不至於肆無忌憚的。能夠使人與人儘量平等的。是道德觀。

    而就我所見,越是身無恆產,越是處於社會底層的人們,反而對於道德觀、善惡觀。越是輕視。但反倒是走得上一點的。能多少有所敬畏。我並沒有走上去。我也跟大家一樣處於底層,而當我寫出這些東西的時候,我感到的是恐懼。

人都是一樣的,在地裡種地時。他們戰戰兢兢。如同自己的父母那般。有了錢有了地,他們也如同那些地主一般的凶殘狡猾,當了官。他們就如同那些狗官一般的欺壓良善。就算真的推翻了武朝,我們是不是一樣沒能改變任何的東西

那臉上的表情變幻著,像是笑容,又竟然顯得有些猙獰,表情在屋簷下連續變了好幾次,才終於找到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和煦的笑。

為了那一瞬間的兩眼翻白,連命都沒有了,男人都是愚蠢的豬。自己真有失去什麼嗎她偶爾會這樣想,然後就忍不住笑到流出眼淚來。

公理不在人心,是非皆在於實力。

人生如苦海,肉身做皮筏


只因民眾昏聵庸碌。外面怎樣說,他們怎樣聽而金殿之上的官員,都是人精觸柱而死。他們只說你瘋了傻了要跟他們打擂臺,他們先往你身上潑髒水,殺人誅心把你潑臭了再殺你到時候官員、民眾,皆唾罵你你以為萬事公道自有人評說荒謬啊,多少人耿直一生,死了之後到如今還被罵做貪官奸臣啊

真正決定這件事情的,是聖上的心情,聖上憂,則天下憂,聖上不憂的時候,天下也憂不起來。為師會在最近想個辦法,讓聖上能憂起來,這才是做事、才是在朝堂上做事之法。

一個人入了官場,官場皆貪腐,他推拒了可以推拒的銀子,對迫不得已的,就只好收下,先收一兩,再收十兩,再收一百兩,迫不得已地收錢,迫不得已地枉法,迫不得已地瀆職,迫不得已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世界上最可怕的通常都不是那些單純行惡的壞人,就像是幾年前在江寧船屋裡綁架他的楊翼、楊橫兄弟,嘴上說得再狠,他們心裡還是認為自己在做壞事,只是覺得不狠就活不下去。這種“做壞事”的自覺,是一個社會普遍的道德價值決定的,這類人對整個世道的破壞通常還不算強。

    而唯有那些有哲學修養,有思維方式,自認萬事有理的人,才會讓自己做起事來毫無猶豫,因為他們會從邏輯鏈條的根本上扭曲道德觀與價值觀的評判概念。埋伏在秦檜身邊的監視者說羅謹言最後指責秦檜的“迫不得已”,看起來,人在世間,什麼事情都迫不得已,然而一旦真心接受了這種迫不得已,做起惡事來,他們會比行善更為堅決,更有主觀能動性。

    因為已經找到充分的理由了,事情就只能做了,他們可能有淺層的負疚,卻通常不會再有猶豫。


    世界很大,而生活很小。瑣瑣碎碎的別離,也有瑣瑣碎碎的相遇,瑣瑣碎碎的緣分諸多瑣瑣碎碎的事情裡

棒影的威壓猶如呼嘯的陣風,刮過整個場地,然後轟的柱在了地下,夏夜的火光中,浮塵散開,地面上出現裂紋。

景物在前方展開,然後有什麼東西密密麻麻的,猶如千萬的螞蟻在走,從他的脊背蔓延上去了,頭皮發麻,他的整個人,那一瞬間都在收緊


    天地如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這是整本書的立意之一,當我們將所有人放進這個爐子裡,看看有些人可能會變成什麼樣子。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獸性很重要,野蠻與激情帶來的力量,也很重要,但世界上唯一能夠勝過野蠻與激情的,是信仰。我想寫出它來。

    吼聲從他的喉間發出來,隨著他的抬頭,開始持續不斷地轉高,陽光照射進來,他的寬大錦袍都在舞動,那聲音朝著四面八方擴張出去,如莽牛、如洪鐘,漸至如海潮、如雷霆,在強大的內力推動下,令得整個客棧似乎都在顫抖,聲音數裡可聞,久久不息。

    “撤退轉進其疾如風,迂迴包抄其徐如林。劫掠錢財侵略如火,友軍有難不動如山”

    “可因果的計算,並非簡單的加減,每時每刻,無數人的因都要交織在一起,這就麻煩了。”寧毅笑著,“你殺了這個人的父親,他從小就沒有父親了,被人欺負,遭人白眼,為了報仇,他做了許多壞事,為了殺你,他也先殺了不少人練手但也有可能,他被人欺負,遭人白眼的時候,有人憐憫他,給了他好的生活,化解了他心中的仇怨所有人的因果,彙集在一起,最後會降臨在每個人的頭上。撇開天災,總量基本上是不變的。”

    “而當國家崩潰的時候,整個國家的層次上,已經積累了很大很大的負因,它們是歷史的欠賬,是必須要有人來還上的,一個人能還多少,哪怕碰上再小的一部分,都要用人命去填,一個國家的人制造的負數,就要用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的人命來填了。這是我所瞭解的因果。”


    “歷朝歷代,所謂革新者,都是在打造一個新的體系,讓一個朝代的人以新的辦法,產生更多的正數,但是雖然說一個體系可以均勻消化那些大的負數,實際上總是有多有少的,所以,有的革新者失敗了,家破人亡,有的革新者成功了,他延續了一個國家的壽命,但同樣的,他也家破人亡。因為那不是一個人可以扛得住的因果。”

    首先是空氣輕微的顫動。

    矮樹林邊的原野上衰草低伏,土的顆粒在草裡微微的顫動,而後那聲音逐漸變大了,輕微的馬蹄漸漸變成迅疾的轟鳴,陡然間,戰馬從矮林旁疾衝而出

    他的話說完,師師臉上也綻放出了笑容:“哈哈。”身子旋轉,腳下舞動,興奮地跳出去好幾個圈。她身材曼妙、腳步輕靈,此時喜悅隨心而發的一幕美麗至極


    聖經。舊約。創世紀裡有一個神話,我一直很喜歡,在古代,因為人類沒有語言分隔,無比強大,同心協力,他們一同建造了巴別塔,試圖奪取神的權威,神沒有毀滅他們,只是讓他們所有人開始講不同的語言,然後人類陷入互相的猜忌和戰爭中,再也沒有能夠團結起來,巴別塔因此倒塌。

    這真是無比簡單又無比深刻的哲理,人類的一切分歧和問題,幾乎都來自於彼此思維的不透明。我在二十七歲的隨筆裡寫過野豬和道德的關係,在利益、道德、欺騙這個三角上,欺騙來源於此,由此也誕生了豐富多彩的人類世界,所有的喜劇和悲劇,所有的規則和現狀。

    語言文字是補完人類的最重要途徑,它用於傳遞他人的想法、意圖,承載他人的智慧,無論是對科學規律的認知還是對人生的感悟,我們都可以通過文字進行積累,傳遞給後人,讓他們迅速地成長,而未必需要一件件的去經歷一遍,由此,當他們經歷同樣的挑戰,也許會做出更好的選擇,擁有更好的人生。

    人類社會,因此獲得進化。

在我放棄大學的時候,知識在我腦海裡也不再擁有重量,沒有重量,就沒有敬畏。我隨意地拆解一切,於是,所有正統的知識,都失去了意義。

    我時常跟人說,所謂“意義”,來源於“儀式感”,我們小時候過家家,大家都很一本正經地商量碗筷怎麼擺,人怎麼就坐。餵飯怎麼喂。我們清明節掃墓,跪下來,怎麼跪,磕幾次頭對於純粹的唯物論者來說,這些跟鬼神有關嗎沒有,他們只跟我們自己有關,當我們一本正經地這樣做了以後,會產生“意義”的重量。

    在最簡單的解釋裡:當我們為一個事情付出了極大的努力之後。我們心中會自動說服自己,做的事情。是存在意義的。

    所以後來,一旦有些不想念書的書友跑來問我,要不要讀大學或者繼續學業的時候,我都會勸他們繼續,不全是為了知識,更多的是。為了讓他們在進入社會的時候,感受到他們自己做出的付出,感受到那種沉甸甸的東西,然後他們告訴自己:“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我在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進入了社會,然後我失去了一切敬畏。我認為所有東西都是可以用基本邏輯結構的,而我的腦子也還好用,當我遇上一件事情,我的腦子會自動回到幾千年前甚至幾萬年前,從原始的社會構築邏輯,然後一環一環地推到現在,尋找這件事情的所有成因,若能找到原因,腦子裡就能過去。一如我在三年前說的野豬的故事,道德的成因。

    有一段時間我懷疑自己可能有著某種叫做阿斯伯格綜合症的精神病,這類病人以邏輯來構築感性思維,在我最不擅長與人交流的一段時間裡,我甚至試圖以邏輯來形成一套跟人說話的準則


一個出色的作者最重要的素質是敏感,對於一些事情,別人還沒感到痛呢,他們已經痛得不行了,想要忍受痛苦,他們不得不幽默


我以前定義文學。習慣性這樣說:傳統文學側重的是對自我精神的挖掘和思辨,網路文學側重的是傳遞和交流。

    在這個定義裡,傳統文學對自我進行深挖,它的深度,決定了高度,即便有很多人看不懂,思想境界高的人能夠看出它來,他們在一種很高的地方進行交流,我並不認為他們沒有價值。恰恰相反,這些思想,可以說是人類發展中最為閃光的珍寶,我心悅誠服。

    而網路文學,更在乎研究的是,我們腦子裡有個東西,如何傳到讀者的心裡去。在網文發展的這些年裡,我們積累了大量的經驗和手法。當然,有好的有不好的。有良性的有不良的。網文,畢竟還是個良莠不齊的學科。

    “人生苦短。”他說道,“追風趕月別留情。”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他們說得輕巧他們拿朕的江山來賭博輸了,他們是忠臣烈士,贏了,他們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樑

君子遠庖廚,見其生,不忍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

    “然而天地不仁,豈因你是老人、女人、孩子,便放過了你


一個人可以因為惻隱之心去救千萬人,但千萬人是不該等著一個人、幾個人去救的,否則死了只是活該。這種概念背後透露出來的,又是何等昂然不屈的珍貴意志。要說是天地不仁的真意,也不為過了。


其實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走了,諸位退了,焉知其他人不能將他撐起來。我等或許也太自大了一點。”

    然而縱然大潮不改,總有朵朵意外的浪花自洪流之中撞擊、升起。在這一年的三四月間,隨著局勢的發展下去,種種事情的出現,還是讓人感到有些心驚肉跳。而一如相府意氣風發時皇帝意向的陡然轉變帶來的錯愕,當某些惡念的端倪頻繁出現時,寧毅等人才驟然發現,那惡念竟已黑得如此深沉,他們之前的估測,竟還是過分的簡單了。

    海浪拍上礁石。水流轟然分開。

    那一刻,夕陽如此的絢爛。而後便是鐵蹄縱踏,長戈漫舞,修羅廝殺,蒼龍濺血,業火延燒,人間千萬生靈淪入地獄的漫漫長夜

    那最後一抹陽光的消逝,是從這個錯估裡開始的。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沒有人見過寧毅此時的表情,甚至鐵天鷹等人都未曾想過,他有一天會表現出眼下這種屬於二十歲年輕人的彷徨和空洞的感覺來。周圍的竹記成員也有些慌了,交頭接耳。後門那邊。已經有幾個人走了出來。祝彪揹著他的長槍,走到這邊,把長槍從背後放下,握在手中,槍尖垂地。

    槍身發出“嗡”的低沉響動。


看見他閉上眼睛,緊抿雙脣,面上的彷徨褪去,臉上卻有著毫不掩飾的哀慼之色。

    小小的廣場安靜而深邃,樹幹虯結往上,樹蔭延綿,遠遠的有鳥語傳來,汴梁城的聲音被掩在樹蔭與花木的後方,陰天,夏季還沒有蟬鳴。再不會有蟬鳴了。

    啪。有孩子打彈弓的聲音傳過來,孩子歡笑著跑向遠方了。

    京城,猶如一個巨大的機械,每一天裡,無數的齒輪都在動,當其中某一顆齒輪出現小問題時,沒有人能猜到,那到底有什麼意義

他們從來就沒有能力去分析,“迫不得已”做了壞事就是無罪的了嗎他們之所以這樣想,因為他們在人生中也有很多“迫不得已”,每個人都有很多“迫不得已”,當遇上迫不得已時,他們就原諒了自己。

    他們沒有想過,真正的問題其實在於,整個社會底線的消失,導致整個社會的人,都在輕易地原諒自己。而事實上,我願意相信,歷史上所有的漢奸,都是在輕易地原諒自己之後,成為漢奸和賣國賊的。

    人生之中,確實有很多時候迫不得已地退後,但有一條模糊的線,過去了,就完了。這才是歷史真正該說的東西。”

    而如今,人性弱點,被人們拿來原諒自己,我卑劣,這是人性,我膽小,這是人性,我圓滑不正直,這也是人性。其實在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真正被推崇的人性弱點恐怕也只有貪婪,“貪婪是好的”,沒人說怕死是好的,怕死不好,但可以理解。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

    這首破陣子是李後主的亡國詞


就是他們的錯他們不是無辜的他們是武朝人武朝打不過女真,他們就死有餘辜”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聰明人統治愚蠢的人。這裡面不講人情,只講天理。遇上事情,聰明人知道如何去分析,如何去找到規律,如何能找到出路,愚蠢的人,一籌莫展,豈能讓他們置喙大事”


他的書中說的道理,可釐定萬物之序,天地君親師、君君臣臣子子,可清楚明白。你們將這本書讀通了,便可知這圓該如何去畫。任何人讀了這些書,都能知道,自己這一生,該在什麼樣的位置。引人慾而趨天理,在這個圓的框架裡,這是你們的寶貝。”


但這個圓,解決不了外來的侵略問題。萬物愈有序,民眾愈被閹割,愈發的沒有血性。當然。它會以另外一種方式來應付,外族侵略而來,佔領中原大地,然後發現,只有儒學,可將這國家統治得最穩,他們開始學儒,開始閹割自身的血性。到一定程度,漢民反抗。重奪國家,奪回國家之後,再度開始自我閹割,等待下一次外族侵略的到來。如此,君王輪換而道統長存,這是可以預見的未來。”

然而為求天地有序,已經開始閹割民眾的血性,回到開始儒家的路,是不是走錯了”

你說你憐憫世人無辜,可你的憐憫,在世道面前毫無意義,你的憐憫是空的,這個世界不能從你的憐憫裡得到任何東西。我所謂心憂萬民受苦,我心憂他們不能為自我而抗爭。我心憂他們不能覺醒而活。我心憂他們矇昧無知。我心憂他們被屠戮時猶如豬狗卻不能壯烈去死。我心憂他們至死之時魂靈蒼白。”

    “方臘造反時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而我將會給予天下所有人同樣的地位,華夏乃華夏人之華夏,人人皆有守土之責,捍衛之責,人人皆有平等之權利。從此以後,士農工商,再無差別。”

    “如此一來。圓不再有序我將砸掉這個儒家。”

    寧毅目光平靜,說的話也始終是平平淡淡的,但風聲拂過,深淵已經開始出現。

    “你”老人的聲音,猶如雷霆。

    “大逆不道”

    螞蟻銜泥,蝴蝶飛舞;麋鹿飲水,狼群追逐;虎嘯山林,人行世間。這蒼蒼茫茫的大地萬載千年,有一些生命,會發出光芒

    “總有一天大象會重返平原,而我將以更為美妙的語言來描繪這個世界。”


    “譬如庸庸碌碌之人,一世隨波逐流,屠刀未至固然可喜,屠刀加身,我也從不必為他們感到多大的惋惜。人在世間,要為自己的生存付出代價,這些人付出了代價,然而才更讓人感到傷心。他們最該活著。若是世上所有人都能這樣,又或者多少做到了一點點,他們都是可以不必死的。”


我總覺得,這天下該給普通人留條活路啊”這句話說到最後,細若蚊蠅,悲愴得難以自禁,猶如呻吟、猶如祈禱

    “所謂人生觀,確定這一個人,一輩子的要到的地方,成為什麼樣的人,是好的,就如同儒家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做到了這個,就是好的。而所謂世界觀:世界孤立於外,世界觀,則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裡,我們認為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的。我們心中對世界的規律是如何認知的。人生觀與世界觀糅合,形成價值觀,譬如說,我認為世界是這個樣子的,我要為天地立心。那麼,我要做一些什麼事,這些事對於我的人生追求,有價值,別人那樣做,沒有價值。這種正負的認定,叫做價值觀。”

    “而人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問題在於,人生觀與世界觀,很多時候看起來,是矛盾的、悖反的。”

    “你我的一輩子,都在看這個世界,為了看懂它的規律,看懂規律之後我們才知道,自己做什麼事情,能讓這個世界變好。但很多人在這第一步上就停下來了,像那些讀書人,他們成年之後,見慣了官場的黑暗,然後他們說,世道就是這個樣子,我也要同流合汙。這樣的人,人生觀錯了。而有些人,抱著天真的想法,至死不相信這個世界是這個樣子的,他的世界觀錯了。人生觀世界觀錯一項,價值觀一定會錯,要麼這個人不想讓世界變好,要麼他想要世界變好,卻掩耳盜鈴,這些人所做的所有選擇,都沒有意義。”


    背嵬,上山下鬼:揹負山嶽,命已許國,故,此身成鬼。

騙子本身是最清醒的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君臣甘屈膝,一子獨悲傷。

    去矣西川事,雄哉北地王

    捐身酬烈祖,搔首泣穹蒼。

    凜凜人如在,誰雲漢已亡


    “當他們只記得手上的刀的時候,他們就不是人了。為了守住我們創造的東西而跟畜生豁出命去,這是英雄豪傑。只創造東西,而沒有力氣去守住,就好像人在野地裡遇上一隻老虎,你打不過它,跟老天爺說你是個善心人,那也沒用,這是死有餘辜。而只知道殺人、搶別人饅頭的人,那是畜生你們想跟畜生同列嗎”


    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惱人的蟬鳴中,周佩從睡夢裡醒過來,腦中隱約還有些夢魘裡的痕跡,成千上萬人的衝突,在黑暗中匯成難以言說的怒潮,血腥的氣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他每一次無意間想到這樣的東西,每一次的,在內心的深處,也有著更為隱祕的嘆息。這嘆息連他自己也不願多想那是無法可想之事在某些方面,他或許比誰都更清楚這位長公主內心深處的東西,那是他在多年前無意間窺見的黑暗祕密。多年前在汴梁院落中,周佩對那男子的深深一禮這樣的東西,真是要命。

    他將這些想法掩埋起來。

    “我這一路,說是救人,終究是拿著別人的善心、別人的力量去的。有時候有了好結果,也有的時候,善心人就遭逢了厄運

總是屁股決定立場

不將敵人當人看,可以理解,不將百姓當人看,手段狠毒,就不太好了。”


這兩條真理的第一條,叫做天地不仁,它的意思是,主宰我們世界的一切事物的,是不可變的客觀規律,這世界上,只要符合規律,什麼都可能發生,只要符合規律,什麼都能發生,不會因為我們的期待,而有半點轉移。它的計算,跟數學是一樣的,嚴格的,不是含糊和模稜兩可的。”

    “而構成對錯衡量的第二條真理,是生命都有自己的傾向性,我們姑且叫做,萬物有靈。世界很苦,你可以憎恨這個世界,但有一點是不可變的:只要是人,都會為了那些好的東西感到溫暖,感受到幸福和滿足,你會覺得開心,看到積極向上的東西,你會有積極向上的情緒。萬物都有傾向,所以,這是第二條,不可變的真理。當你理解了這兩條,一切都只是計算了。”

“有傾向的生命,生存在沒有傾向的世界上,理解這個世界的基本規則,理解人的基本屬性,然後進行計算,最終達到一個儘量滿足我們傾向性的積極和溫暖的結果,是人對於智慧的最高尚的運用。但之所以強調這兩條,是因為我們要看清楚,結果必須是積極的,而計算的過程,必須是冰冷的、嚴格的。脫離這兩者的,都是錯的,符合這兩者的,才是對的。”

    幾乎是低聲地,一字一頓將這番話說完,寧毅舉起手,指向前方的武場:“你看,萬物有靈,所有每一個人,都在為自己覺得好的方向,做出抗爭。他們以他們的智慧,推演這個世界的發展,然後做出認為會變好的事情,然而天地不仁,計算是否正確,與你是否善良,是否慷慨激昂,是否飽含偉大目標沒有任何關係。如果錯了,苦果一定到來。”


《贅婿》在我的角度上是一篇實驗文,它就是要實驗高高在上的文學做不到的東西,我們試著跪下,能不能讓人踩上去。而由於是實驗文,它不能定論,我反覆推演無數遍,文學的基本概念,是這個推演的起點,你們覺得要傳授給我的東西,我早就拆碎打散無數遍仔細看過了,但你們提起來,還是會虛耗我的精神和時間。


我後來跟他們說存在主義――天地不仁,萬物有靈做行事的準則,他可能……也是第一個懂了。然後,他更加愛護自己人,但除了自己人以外,其它的就都不是人了。”

如果世界上沒有了對錯,現在的對錯都是人類活動總結的規律,那麼,人的本身就沒有意義了

萬物有靈的意義在於,人類本質上還有有傾向的,這是世界給予的傾向,承認這點,它就是不可打破的真理。一個人,因為環境的關係,變得再惡再壞,有一天他感受到親情愛情,還是會沉迷其中,不想離開。把殺人當飯吃的強盜,內心深處也會想要好好活著。人會說反話,但本質還是這樣的,所以,雖然天地只有客觀規律,但把它往惡的方向推演,對我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

    寧毅神情平淡,偏了偏頭:“世界上所有的變革,都是黨同伐異。”

“你當官,可以不跟家人來往,可以不收受賄賂,可以不賣任何人面子。那你要做一件事的時候,依靠誰,你要打壞人,衙役要幫你做事,你要做革新,上頭要為你背書,下面要嚴格執行,執行不順暢時,你要有值得信任的助手去懲罰他們。這個世界看起來複雜,可實際上,就是各種各樣的較力,力量大的,打敗力量小的。所謂邪不勝正,永遠只是愚夫愚婦的美好願望,推動的力量才是本質。邪勝正,是因為邪的力量勝了正的,正勝邪,很多人以為那是天意,不是的,一定是有人做了事情,並且集合了力量。”


老秦死之前,說引人慾,趨天理。他將道理說清楚了,你感同身受,這樣去做,自然就趨近天理。可是如果說不清楚,最後也只會變成存天理、滅人慾,不能以理服之,那就強來吧。”


    “然則這一過程,實則是在閹割人的血性。”


老子、孔孟在千餘年前,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就是人的精神世界要達到完美的狀態,與物質實際上沒有大的牽連,甚至於物質會對人的圓滿造成影響。這一兩千年,儒學、佛道在修人心的過程上,最終其實都追求棄物慾,社會如何運作,最終的目的,也無非是讓人的心靈圓融,所以後來,儒學摒棄奇巧淫技,怕私慾亂人心。

真正面對私慾的智慧,不是滅殺它,而是正視它,甚至於駕馭它。何先生,我是一個可以極為奢侈,講究享受的人,但我也可以對其無動於衷,因為我知道我的私慾是如何運作的,我可以用理智來駕馭它。在商要貪婪,它可以促進經濟的展,可以促使許多新明的出現,偷懶的心思可以讓我們不斷尋求工作中的效率和方法,想要買個好東西,可以使我們努力進取,喜歡一個美麗女子,可以促使我們成為一個優秀的人,怕死的心理,也可以促使我們明白生命的重量。一個真正智慧的人,要透徹私慾,駕馭私慾,而不可能是滅殺私慾。


    寧毅回過頭來,站在了那兒,一字一頓:“當好人,講道德,最終的目的,是因為這樣做,可以維護所有人長遠的利益,而不使利益的迴圈崩潰。”

    何文沉默了片刻,冷冷笑道:“這世上只有利益了。”

    “既然何先生忌諱利益,不妨以需求來代替。人行於世,需求不光是金錢,還有心靈的安穩,有自我價值的實現。自古代人組成社會,開始合作起,合作的本質,就在於滿足人類的各種需求。需求有短期有長期,為了使人與人的合作能夠長期延續,你認為的聖人們,總結出了人與人相處之時需要遵循的各種規律,在後來的展中,人們逐漸認識更多的,約定俗成需要遵守的規則,我們稱之為道德。”

    “儒學的過往,不能人人讀書,沒辦法將道理解釋到這一步,所以將這些作為不需要討論,只需要遵守的東西傳播下去,幾千年來,人們也真覺得,這些不需要討論了。但它出現的問題就是,如果有一天,我不想當好人,我不講道德了,有老天來懲罰我嗎?我甚至會獲得短期的、更多的利益,慢慢的,我覺得仁義道德,皆為虛妄。”


過往的道德,教會許多人,要當好人。行,現在好人天經地義了,普通人稍微看見一點‘不好’的,就會立刻否認全部的事物。就好像我說的,兩個利益集團在爭鋒相對,互相都說對方壞,對方要錢,普通人能夠在這中間做出儘量好的選擇來嗎。造紙作坊汙染了,一個人出來說,汙染會出大問題,我們說,這個人是壞人,那麼壞人說的話,自然也是壞的,就不用去想了。如同我之前說的,在世界的基本認知上錯誤到這個程度的普通人,他選擇的對與錯,其實是隨緣的。


    這麼多年來,林沖手上不再練槍,心中卻如何能夠不做思考,於是他拿著筷子的時候有槍的影子,拿著柴火的時候有槍的影子,拿著刀的時候有槍的影子,拿著板凳的時候也有槍的影子。面壁十年圖破壁,於是這一刻,人們面對的是世界上最苦的一把槍了。

    這把槍瘋癲古怪,卑微自苦,它剔去了所有的面子與表象,在十多年的時間裡,都始終戰戰兢兢、不敢動彈,只有在這一刻,它僅剩的鋒芒,溶入了所有的東西里。


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無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遙望神州淚下……
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謾繁華,到此翻成夢話……
蔡京的絕命詩


“但是對跟錯,本身是一個不準確的概念……”


    “當一個掌權者,不管是掌一家店還是一個國家,所謂對錯,都很難輕易找到。你找一群有學識的人來議論,最終你要拿一個主意,你不知道這個主意能不能經過上天的判定,所以你需要更多的緊迫感、更多的謹慎,要每天絞盡腦汁,想無數遍。最重要的是,你必須得有一個決定,然後去接受上天的裁判……能夠負擔起這種緊迫感,才能成為一個擔得起責任的人。”

    “很多人,將未來寄託於對錯,農民將未來寄託於飽學之士。但每一個負責的人,只能將對錯寄託在自己身上,做出決定,接受審判,基於這種緊迫感,你要比別人努力一百倍,降低審判的風險。你會參考別人的意見和說法,但每一個能負責任的人,都一定有一套自己的衡量方式……就好像華夏軍的路,我想了一萬遍了,不靠譜的文人來跟你辯論,辯不過的時候,他就問:‘你就能肯定你是對的?’阿瓜,你知道我怎麼對待這些人?”

“民間喜歡聽人納諫的故事,但每一個能做事的人,都必須有自己剛愎自用的一面,因為所謂責任,是要自己負的。事情做不好,結果會非常難受,不想難受,就在之前做一萬遍的推演和思考,儘量考慮到所有的因素。你想過一萬遍以後,有個傢伙跑過來說:‘你就肯定你是對的?’自以為這個問題高明,他當然只配得到一巴掌。”

    “但是再往下走,基於智慧的路會越來越窄,你會發現,給人饅頭只是第一步,解決不了問題,但逼人拿起刀,至少解決了一步的問題……再往下走,你會發現,原來從一開始,讓人拿起刀,也未必是一件正確的路,拿起刀的人,未必得到了好的結果……要走到對的結果裡去,需要一步又一步,全都走對,甚至於走到後來,我們都已經不知道,接下來的哪一步會對。人就要在每一步上,窮盡思考,跨出這一步,接受審判……”

    山上的風吹過來,嗚嗚的響。寧毅沉默片刻:“聰明人未必幸福,對於聰明的人來說,對世界看得越清楚,規律摸得越仔細,正確的路會越來越窄,最終變得只有一條,甚至於,連那正確的一條,都開始變得模模糊糊。阿瓜,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那樣。”

    “人人平等,人人都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寧毅道,“這是人的社會再過一萬年都未必能到達的終點。它不是我們想到了就能夠憑空構建出來的一種制度,它的前置條件太多了,首先要有物質的發展,以物質的發展構築一個所有人都能受教育的體系,教育系統要不斷地摸索,將一些必須的、基本的概念融到每個人的精神裡,比如說基本的社會構型,如今的幾乎都是錯的……”

    他指了指山下:“如今的所有人,看待身邊的世界,在他們的想象裡,這個世界是固定的、一成不變的外物。‘它跟我沒有關係’‘我不做壞事,就盡到自己的責任’,那麼,在每個人的想象裡,壞事都是壞人做的,阻止壞人,又是好人的責任,而不是普通人的責任。但實際上,一億個人組成的團體,每個人的慾望,隨時都在讓這個團體下滑和沉澱,就算沒有壞人,基於每個人的慾望,社會的階級都會不斷地沉澱和拉大,到最後走向崩潰的終點……真實的社會構型就是這種不斷滑落的體系,哪怕想要讓這個體系維持原狀,所有人都要付出自己的力氣。力氣少了,它都會接著滑。”

這些東西,一步走錯,就全盤崩潰。正確從來就不是跟錯誤對等的一半,正確是一萬條路里的一條路,其餘都是錯的。”

所有的事情上讓普通人舉手表態,死路一條。

我們看到的讀書人中有很多傻子,不讀書的人比他們對嗎?其實不是,人一開始都沒讀書,都不愛想事情,讀了書、想了事,一開始也都是錯的,讀書人很多都在這個錯的路上,但是不讀書不想事情,就連對的邊都沾不上。只有走到最後,沾上對的邊了,你才會發現這條路有多難走。

    “是啊,宗教永遠給人一半的正確,而且不用負責任。”

“信就正確,不信就錯誤,一半一半,真是幸福的世界。”

    “但是解決不了問題。”


“從終極命題上來說,宗教其實也解決了問題,如果一個人從小就盲信,哪怕他當了一輩子的奴隸,他自己從頭到尾都心安。心安的活、心安的死,未嘗不能算是一種圓滿,這也是人用智慧建立出來的一個折衷的體系……可是人終究會覺醒,宗教之外,更多的人還是得去追求一個表象上的、更好的世道,希望小孩子能少受飢寒,希望人能夠儘量少的無辜而死,雖然在最好的社會,階級和財富積累也會產生差異,但希望努力和智慧能夠儘量多的彌補這個差異……阿瓜,哪怕窮盡一生,我們只能走出眼前的一兩步,奠定物質的基礎,讓所有人知道有人人平等這個概念,就不容易了。”


    下午的陽光暖洋洋的,恍然間,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飛蛾,能躲起來的時候,一直都在躲著。這一次,那光芒太過熾烈了,她朝著太陽飛了過去……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

    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這聲音喊著的,是陶淵明的一首《輓歌》

    “……永日方慼慼,出行復悠悠。女子今有行,大江溯輕舟……賴茲託令門,任恤庶無尤。貧儉誠所尚,資從豈待周……”


    門窗四閉的房間裡燒著火盆,溫暖卻又顯得昏沉,沒有晝夜的感覺。女人的身體在厚厚的被褥中蠕動,低聲唱著一首唐時長詩,《送楊氏女》,這是韋應物送長女出嫁時所寫的詩詞,詞句傷感,亦有著對未來的叮囑與寄望。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這是唐時高適的樂府詩,名叫《燕歌行》


我們先跟人拼命,然後跟人談判。而那些先談判、不成之後再妄想拼命的人,他們會被這個天下淘汰!試想一下,當寧先生看見了那麼多讓人噁心的事情,看到了那麼多的不公平,他吞下去、忍著,周喆繼續當他的皇帝,一直都過得好好的,寧先生如何讓人知道,為了那些枉死的功臣,他願意豁出去一切!沒有人會信他!但他殺了周喆,這條路很難走,但是不把命豁出去,天下沒有能走的路


    我現在看著以前那個在窘迫中擁抱文學的自己,很是羨慕,我有很多話想說給他聽,但真是太快了,他轉眼間就變成了我。

    我想著,將來的我也會變成其他人。

與人談平等的時候,最大的一個疑問,就是聰明人跟笨蛋能不能平等,有能力的人跟無能的人能不能平等,懶人跟勤奮的人能不能平等。其實當然是不能的,這不在於道理的不能,而在於根本做不到


    “……人人平等,是在可能性上的平等。每個人都能通過學習、通過自律、通過不斷的歸納和思考,獲得智慧,最終達到平等,都成為優秀的人。

輕汗微微透碧紈,明朝端午浴芳蘭。流香漲膩滿晴川。綵線輕纏紅玉臂,小符斜掛綠雲鬟。佳人相見……一千年……


    她望著前方的公主,只見她的臉色依然平靜如水,只是詞聲當中似乎蘊含了數不盡的東西。這些東西她如今還無法理解,那是十餘年前,那看似沒有盡頭的寧靜與繁華如水流過的聲音……

    小松聽著那聲音,心中的哀慼漸被感染


    這本不是她該問的事情,話音落下,只見那若明若暗的光裡,表情一直平靜的長公主按住了額頭,光陰如碾輪般無情,淚水在剎那間,落下來了。


    從歷史中走過,沒有多少人會關心失敗者的心路歷程。

    不久之後,司忠顯便被人遺忘了。


    “能活下來的,才是真正的天才。”

    “君子遠庖廚。”寧毅道,“這是中國以前有一位叫孟軻的人說的話,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意思是,肉還是要吃的,但是存有一分仁善之心很重要,倘若有人覺得不該吃肉,又或者吃著肉不知道廚房裡幹了什麼事情,那多半是個糊塗蛋,若吃著肉,覺得弱肉強食乃天地至理,沒有了那份仁善之心……那就是禽獸。”

若是披麻戴孝便顯得厲害,你看見這漫天遍野都會是白色的——你們所有人都別再想回去——”


    “長安城外白雲秋,蕭索悲風灞水流。因想漢朝離亂日,仲宣從此向荊州……”
“峴山回首望秦關,南向荊州幾日還。今日登臨唯有淚,不知風景在何山——”

司空曙寫的是峴山亭


    “越是有能力的人,越要自律,越講究慎獨。今天的華夏軍軍人因為兄弟的死能夠輕易地以個人的力量主宰另一個人的生命,這個可能性他們會放在心裡,有一天他們去到地方,在生活裡會遇上這樣那樣的事情,他們會看到自己手上的那把刀。這麼幾年來我為什麼一直重申軍紀,一直開會一直嚴格地處理違紀的人,我要讓他們看到那把鞘,讓他們時刻記住,軍紀很嚴格,將來到了地方,他們會記得,法律與軍紀一樣嚴格!就算他們的兄弟死了,這把刀,也不許亂用!”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讓大家能為自己活,那麼當敵人打過來,他們能夠站起來,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情,而不是像當年的汴梁那樣,幾百萬人在金國十萬人面前瑟瑟發抖,屠刀砍下來他們動都不敢動,到屠殺者走了以後,他們再上街朝著不能反抗的自己人身上潑屎。”


    此後只是偶爾的掉眼淚,當過往的記憶在心中浮起來時,酸楚的感覺會真實地翻湧上來,眼淚會往外流。世界反倒顯得並不真實,就如同某個人死去之後,整片天地也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地撕走了一塊,心裡的空洞,再也補不上了。

眼睛瞇起來,隨後便露出了令人無比繾綣、懷念的笑容。

    青石鋪就的道路穿過雅緻的院落,盛夏的陽光從樹隙之間投下金黃的斑駁,溫暖而和煦的風帶著細微的人聲與腳步傳來。清爽的夏天,儼如記憶深處最溫馨的某段記憶中的時節,跟著白衣的女子一路朝裡間院落行去時,於和中的心裡恍然間升起了這樣的感受。

    已逝的青春、曾經的汴梁、逐漸凝固的人生中的可能……腦海中閃過這些念頭時

成年人的相處總是枯燥而無聊的,因此暫時就不多做描述了……

我們這片華夏土地,基本的思維模式是玄學思維,思考的順序是首先考慮整體,用整體來指導細節。而格物學的基礎,是要從部分的認知慢慢擴張到整體,要一是一、二是二,不能靠想象。技術在其次,思維方式才是主體,沒有這種思維方式,學了技術也會永遠落後。

我們過去說有人想要偷懶,想要造出省力的工具,是奇巧淫技,可技術本身是不好不壞的。《道德經》開篇就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是沒有傾向性的,這世上所有事物的基本原理,也沒有傾向性,你把它們研究透徹了,可以做好事,也可以做壞事。可玄學思維就是,看見一個壞處,就要打倒一系列的東西,就要堵死一條路。”


    “人心的規律、一個人如何成熟起來的客觀規律,是教育、文化兩個大類發展起來的最底層邏輯,一個六歲的孩子喜歡吃屎,為什麼?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就喜歡看女人,為什麼?大家一開始都喜歡低俗,為什麼?是什麼樣的客觀理由決定的、怎麼樣能夠改變?如果搞文化的人說一句低俗就把低俗拋在一邊,那接下來他什麼工作也做不成,低俗也好通俗也罷,背後映照的,都是人心人性的規律,是要一點一點,切片解剖的……嗯,你不用管切片解剖是什麼……”


人心裡的規律啊,情理法啊,格物跟玄學的分別,從整體到部分還是從部分到整體……最終會決定一個世界面貌的,是已經深入整個族群潛意識層面的思維方式,幾十幾百年,所謂的進步其實都是跟這種東西做抗爭的過程


時間流動,世事遷延,許多年後,這樣的氛圍會變成他青春年少時的影像。夏末的陽光透過樹梢、暖風捲起蟬鳴,又或是雷雨來臨時的午後或傍晚,成都城鬧哄哄的,對於才從山林間、戰場上下來的他,又有著特殊的魅力在。

就在這裡,世人皆有罪孽,有好的,必有壞的,因善故生惡,因惡故生善。等到你看清楚自己罪孽的那一天,你就能慢慢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他們選擇了無所不用其極的戰場上的廝殺模式,然而對於真正的戰場而言,他們就連著甲的方法,都是可笑的。


師師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她的嘴脣抿成一道弧線,整張臉上看起來都是嫵媚而複雜的笑容。

山勢的起伏變得緩和,一條條小河流水悠悠,晨霧掩映間,如眉黛般的樹木一叢一叢的,兜住水邊或是山間的小村落,陽光轉暖時,道路邊偶爾飄來香氣,正是:大漠西風翠羽,江南八月桂花。

他沒有把半個集子上的房子全點了,自覺脾氣有所收斂,按照父親的話,是涵養變深了。心中卻也隱隱明白,這些人在太平時節或許不是這樣活著的,或許是因為到了亂世,就都變得扭曲起來。

    “阿、阿彌陀佛,師父說世間生靈相互追逐捕食,乃是自然天性,符合大道至理,為求飽腹,吃些什麼並無干係,既然萬物皆空,那麼葷是空,素也是空,只要不陷於貪婪,無謂殺生也就是了。因此我們不能用網捕魚,不能用魚鉤釣魚,但若只求吃飽,用手捉還是可以的。”

    篝火嗶剝燃燒,在這場如浮萍般的相聚中,偶爾升起的火星朝天空中飛去,漸漸地,像是跟星辰交織在了一起……

    ……

    光塵飛上夜空,飄過一小段山坡的距離,化做無光的灰燼落下,融進溪水之中。溪水轉入小河,小河又彎彎扭扭地匯入大江,在這片天幕下,延伸為浩浩蕩蕩交織的水路。

    距離這片不起眼的山坡二十餘里外,作為水路一支的秦淮河流過江寧古城,千萬的燈火,正在大地上蔓延。

    江寧城西,一簇簇火把熊熊燃燒,將雜亂的街道照出錯落的光影來。


    這兩個字伴隨著奇特的韻律,猶如佛寺的梵音,轉眼間,猶如海潮般推開,壓倒了小半個場內的雜音,一時間,場地前方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目光又掃了掃扭曲的字跡,昨晚這邊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應該也在城市的另一邊準備抓人。此時雖然說不出來,倒油然有了一種“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的怪異心情。

    只不過有的深淵比較正經,有的深淵,極其扯淡……


    “這樣的時刻,有些人一人家中依然存了十人的口糧,你說他有罪嗎?他無罪卻又有罪!這無糧的十人眼看著就要餓死,我們便只能奪出這一人的口糧,令十個人能夠活著。諸位英雄,公平黨為不了無米之炊,整個江南,千百萬人要死了!我們只能採取一些手段,讓死的人能稍微少一些!等到事態稍微緩解,再盡力的,讓更多人,甚至全部的人,活下來!”


    “我方才聽人說起,孟著桃夠不夠資格執掌‘怨憎會’,諸位英雄,能不能執掌‘怨憎會’,不是以情理而論。那不是因為孟某會做人,不是因為孟某在面對女真人時,慷慨地衝了上去然後死了,而是因為孟某能夠讓更多的人,活下來,是因為孟某能在兩個壞的選擇裡,選一個不是最壞的。”

    “各位啊,怨憎之會,只要做了選擇,怨憎就永遠在這人身上交匯,你讓人活下來了,死了的那些人會恨你,你為一方主持了公道,被處理的那些人會恨你,這就是所謂的怨憎會。而不做選擇之人,從無業障……”


權力就是這麼一號東西,它不把人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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