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次求婚

作者:野島伸司

★內容簡介:

 星野達郎,四十二歲,建設公司的萬年股長。
心腸好、沒野心,長得也不體面,相親九十九次連敗中,
 就在第九十九次絕望的一周后,又有新的相親機會……。
 第一百次的對象矢吹薰,長發白膚,是個美麗的大提琴演奏者。
 對達郎而言,簡直是喜出望外的誤算,
 但女方因婚禮當日,新郎死于交通事故,
 而背負著又難磨滅的傷痛。
 失去最愛的女人無法言盡的悲哀,
 和一向被愛拒于門外的男人單方面的熱戀,
 交織成一部有笑、有淚的純愛故事……



「我根本不是部長,只是個萬年股長,也不知道當不當得上課長……。相親呢,老
實說連今天已是第一百次。前面九十九次都被拒絕了。」

「……」

「我生來就是這副德性,做什么都不行。」達郎自嘲的輕笑著。

「也不知道是怎么陰錯陽差的能和你這樣的人碰面,實在很感謝。因為我自己也很
清楚,你和我根本是不相配的……」

達郎一面說著,一面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几次几乎想落淚。為了忍住悲哀,他還是
無力的笑了笑。

默默看著他的薰,往達郎身邊走近一步。

「等一下,一個大男人的,說些什么沒出息的話!股長有什么不好?又不是做什么
偷雞摸狗的事。只不過是要領差了些,不是嗎?」

「……這……已……」達郎被薰的魄力震住,語無倫次的答著。

「所以有什么好可恥的!人生又不是非得出人頭地!還有,相親被拒絕了百次,又
怎么樣!?」

「……嗯,現在還是九十九次……」

「類似的事嘛!你為什么不想是那些女人沒眼光?我和你不相配?這種事是誰決定
的?說不定很相配呢!世界上沒有什么絕對不合適的女人!」

「……」

達郎的眼睛逐漸射出希望之光。「換句話說,事情是有可能的。」

「是啊!誰說一定會怎么樣的!」

薰斬釘截鐵的說。由于一口氣連說下來,氣喘不已。這是老毛病了,只要一激動,
就停不下來。說好聽是熱血正義型,說難聽就是脾氣急躁。




一周瞬間流逝。

薰每晚都夢到從前。三年前,真壁還活著時候的夢。真壁是個鋼琴家,最愛蕭邦的
「離別曲」。薰曾說過它是「不吉利的曲子」,但真壁只是笑著說「與我們無關」。騙
人,如今薰連責備他的機會都沒有了。頂多是在真壁的墓前,合著淚嘟喃而已。




輕輕放下聽筒時,達郎是張笑瞼。

「哥……」

「嘿,來喝酒吧?」還是一張笑臉。

「咦,股長,OK是嗎?」

「這 個嘛,喝酒……」仍然維持笑臉。

不過,眼睛卻固定在腳下一點不動。

「香檳也不錯……不過還是日本酒比較對味。我去便利超商買一下。」

達郎的話,純平全部了然于心。「哥……」

「就是日本酒羅,嗯,沒錯,這種時候要喝日本酒。」





「……我只想說一句話,就一句話,你或許能吸引我姐姐也不一定。」

達郎停住邁步要走的腳。

他一直死盯著千惠。千惠沒有移開目光,只見她收緊雙唇,兩個小小的拳頭放在僻
攏的雙膝上,不逃避的接受達郎的視線。

達郎慢慢的再走回去。






「還是老樣子的回答。」薰的聲音更小。

「現在這樣,但未來可不一定。我會一直等下去。」

「……」

「我不會死心的。」

薰沉默的輕點了一下頭。尚人的求婚就像他的個性一樣迫人,而且耐性無比。「我
們結婚吧!」的話,已經記不清說過多少遍了。不過,從他的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出,他
不是在開玩笑。就因為這樣,讓人很不舒服。










「……我,我發誓,五、五十年后,我還是會像現在一樣愛你!」

薰停住腳步,反身回頭看達郎。

達郎仍然直立不動,不知是否還在興奮之中,呼吸急促。

薰的雙頰緩緩的放松。

三年前的現在。

時間就像鐘擺一樣開始擺動。

真壁的聲音和達郎的聲音重疊。

淚,遂淌在薰的臉頰上。




然而,電話中薰的聲音非常疏遠,那晚潤濕的眼睛彷如一場騙局。



線香的煙彷佛在縫補二人的嫌隙般飄湯著。

真壁墓前供著七星牌的香煙,錫箔紙已打開,露出一支香煙濾嘴,旁邊還有用過即
丟的打火機。為的是讓遙遠世界的真壁有煙可抽,薰真是體貼。




人可以分成復原快型和復原慢型。復原快型的人會把善意的話完全信以為真﹔復原
慢型的人則會探尋話里潛藏的惡意或企圖。


放下聽筒后,他的世界又全變成致瑰色了。




「很失禮,我想問一下你拿了多少獎金?」

「我們公司很小氣。」

達郎雖然苦笑,卻很歡迎這種具體的談話。

「不過,因為我的年資蠻久的,實領了八十二萬二十九百四十五圓。」

「……」

「很少是嗎?」

「不會,請你全部把它們花掉。」

「啊?」

「全部拿去賭賽馬。」

「你在開、開玩笑?我從來沒賭過賽馬……」

「我這個人,雖然不是特別喜歡賭博,不過對于那種不會偶而沖動去做某事的人,
交往起來也沒什么樂趣啊!」

「交往」的話和房屋貸款在達郎的腦袋中激烈地交戰著。






「……再想一想,你到底也是個大學畢業生。」

「是啊,到底是個大學畢業生。」

連諷刺都聽不懂的笨家伙,早阪部長冷冷地笑了。當然,那種笑,達郎也是不懂
的。





就在嘆息、裝模作樣的表情、單純的笑容和硬作出來的假笑交錯之中,揭開了千惠
二十歲生日宴會的序幕。




客廳傳來父親的叫喚聲。由于久未回家的長女歸來,一高興之下喝醉了。

薰只說了句「謝謝」,放下聽筒。鄉下舊式的黑電話,聽筒樹下鉤子時,會發出清
澄的「叮」聲。聽到它,總覺得耳朵很舒服。



薰再一次嘆息。她非常、非常了解他是個好人。不過,認為他是個好人,和喜歡他
是二碼子事。





「汽球如果不一直吹的話就會消下去。」





一想到從前,達郎自然而然地笑起來。這么沒出息的往事,只有笑了,不然還能怎
么樣。

「不知不覺之間,就變成啄木鳥般孜孜不倦型了。從不好的一面來看,是太過現實
了,自己的才干就像小酒瓶的大小一般。」

達郎說到這兒打住,偷瞥了薰一眼:薰正默默地以緩慢的步調走著。

「對不起,這些話真無聊。」






「……我知道就那樣和星野先生結婚一定也會幸福。只是,我認為那未免太平凡了
﹔連几年后的自己都預想得到……想一想實在太可怕了!」





薰的眼眶通紅。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會有想哭的感覺。忿怒和哀愁一起襲上心頭,
如果不大聲喊叫,眼淚恐怕就要掉下來。







「你從以前就是個很好懂的人。對于不在意的人就是不在意的表情,一旦是喜歡的
人,立刻又哭、又笑、又發脾氣的。」

「我是不討厭星野先生,但是它和戀愛的感情不一樣!」

薰生氣地說著。桃子看她這樣子,一臉淘氣的表情。

「好吧,你要這么說就這么說吧!」

「本來就是這樣!」









「從想要做些什么的時候開始,人就已經改變了。」

涼子說著,雙眼微潤地微笑。

純平把達郎的問題暫擱一邊,而將涼子的側影銘刻在心。

達郎的心一半為弟弟的幸福祈禱,剩下的一半則啃噬著自身的不幸。




「要不要我去向他弟弟解釋誤會?」千惠問。

「沒必要!」她立刻回答。

之后,她后悔了,應該還是拜托妹妹才對。






「股長,換我來開!」

「不要,開車時比較不會想睡覺。」

「你不是在睡覺嗎!?」

「……啊,是嗎?」一個大哈欠。




「我怕……再喜歡人,非常喜歡之后又失去……」

薰說完,緊咬住唇。

前方,一輛砂石車正發出震動地面的轟隆聲往這駛來,車頭燈亮得眩目。

達郎突的往馬路跑過去。

砂石車上下閃著車頭燈,按著按下喇叭。

然而,達郎根本不走避。

「星野先生!」

緊急剎車。

喇叭拉出長長的尾音。

達郎不動。

「啊!」

薰的哀叫被砂石車的轟隆聲給蓋過。

就差一點點。











「你不驚訝?」

「我不擅驚訝。」他露出苦笑。








「嗯,男人從以前就一直很沒出息,是懦弱的生物。所以,讓女人一捧、一哄的,
才變強的。」

「……」

「不過,現在的女生,自己想被捧、被哄,所以沒人捧的男生,就依然是很弱、很
沒出息呀!」






薰很快的行禮,往車站方向走去。

一步、二步……數步之后,回過身來。

接奢,彷佛在教孩子般的一字一字說道。

「請、使、我、心、跳。」

「啊?」

「更、使、我、心、跳、些。」









結婚前的情侶,特別是女性這方,心情常常會變得不穩定。專家稱此為「婚前憂郁
症」。今后將會獲得的幸福,和因此而失去的幸福,被分置于天平的兩邊。所以,會突
然地陷入不安,或是莫名奇妙地發怒……。





「不過,女人實在是會愚弄人的生物。盡管口口聲聲說喜歡溫柔的男人,但是對我
哥那樣不生氣的性格也會產生不滿。」
「男生還不是一樣。一會兒說乖巧的女孩好,一會兒又說那種女孩很無趣。」






「我真的很喜歡你。」

純平一臉認真。─

千惠突然退縮地低下頭去,兩頓發熱,說不出話來。心臟如警鐘般地鼓動,且逐漸
增強,直達到喉嚨一帶。

未料,純平突然笑了起來。

「哪,嚇到了吧?我如果認真的話,就會這樣。」

「你別、別傻了。」

「沒嚇到?」

「當然沒有!」

千惠扮了個鬼臉,當場撇下純平掉頭就走。她說謊,心臟的鼓動仍是不規則的節
奏。

侮恨、羞恥、動搖……。各種感情復雜地糾纏之下,千惠回到公寓。薰還沒回來,
今早她明明說過會早點回來的。





把鍋加熱時,她側頭想著。心中所想的一切若不以聲音或動作表現出來,就無法平
靜。腦中浮現的不是純平最后惡作劇的笑臉,而是他說謊時認真的表情,怎么揮也揮不
掉。




「我……這一次,我對哥完全改觀了。……就像大戰風車的唐吉訶德,雖然很可
笑,卻是美的。」



連自己都有點意外,失戀的失意几乎未曾來襲。對薰的背叛,也毫無怒意。既不寂
寞也不空虛,唯一殘存的感覺是心中彷佛開了一個大洞。


「我的心在哭哪。一想到再也不能和你見面,不論早上、白天、晚上,心都在抽
泣。我想春夏秋冬一定也是傷心一整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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